2012 年 4 月，首届中国-东欧新丝绸之路论坛在华沙召开，波兰总理唐纳德·图斯克主 持论坛，东欧各国总理几乎悉数到场。

中国温家宝总理在会上宣布开始兴建一个通过陆路、 海路和铁路连通欧亚大陆的大型基础设施项目——就这样，欧洲政界人士第一次（以非正 式形式）获悉中国的“一带一路倡议”。40 中国还主动提出在各东欧国家首都联合举办年度活动，以衡量这一新倡议的进展情况， 东欧各国部长与中国部长还分别在布拉格（2013 年）、贝尔格莱德（2014 年）和苏州（2015 年）举行会面，讨论并签署了若干项目。这些会面如今被称作“一带一路倡议”之“16+1 合作计划”。41自该声明发布以来，中国与东欧各国之间的双边贸易逐渐兴旺起来，到 2015 年已超过 650 亿美元。 但截至目前，除一条高铁线路外，“一带一路倡议”下的各项目几乎均未实现。

如今， 这条高铁将布达佩斯与雅典相连，可将（多为中国的）货物从希腊的比雷埃夫斯港（2010 年归中国公司中远集团所有）运抵奥地利和德国。此外，中国还提供了总计 20 亿美元的资 金用于在流经塞尔维亚的多瑙河上修筑桥梁，以及修建布达佩斯至贝尔格莱德的铁路—— 它将穿过马其顿和希腊，再回到比雷埃夫斯。得益于中国投资升级和扩大集装箱码头，比 雷埃夫斯已成为欧洲增长最快的港口；到 2016 年底，它将达到与鹿特丹、汉堡及安特卫普 相等的水平，即每年 600 万个集装箱的处理量。 “一带一路倡议”能否在东欧获得成功将取决于其能否与各政府自身为发展本国经济 和提高国民生活水平所采取的措施互为补充。

此外，还取决于“一带一路倡议”能否将位 于中国和东欧之间的各国（前苏联国家）组织起来。本章将从这个角度审查来自前苏联国 家的三个案例研究，这三个国家是哈萨克斯坦、格鲁吉亚和俄罗斯，他们都是“一带一路 倡议”的积极参与者。考虑到各基础设施项目仍处于建设初期，本章旨在说明该倡议如何 以最佳方式融入这些国家的国家发展计划中。

案例研究 1：

哈萨克斯坦 哈萨克斯坦是最早支持中国“一带一路倡议”的国家，将其视作减少对俄罗斯出口商 品和运输通路依赖性的机会。诚然，哈萨克斯坦与中国的贸易量如今已超过了与俄罗斯的 贸易量水平。两国间的贸易量从 2011 年的 13 亿美元增至 2015 年的 280 亿美元，现在占 哈萨克斯坦外贸总额的三分之一。 根据该倡议，一个主要的活动地点就是霍尔果斯（Korgas）。

这是一个横跨中哈边境的 城镇，在此之前，它在人们的印象中主要是背包旅行者通往亚洲的最腐败堕落的国际交叉 路口。由于哈萨克斯坦选中这个城镇兴建新的陆港和铁路调车场，这种印象可能很快就会 改观。中哈两国的政界人士预计到 2020 年，霍尔果斯强化的设施每年将可处理 2 000 万吨 货物。这是截至目前，“一带一路倡议”中最重大的中亚运输项目。 自古代丝绸之路时期开始直至 1971 年被苏联人关闭，霍尔果斯口岸一直是开展跨境 贸易的重要地点。

现在，在近期取得的重大发展的基础上，该地已被纳入“一带一路”哈 萨克斯坦配套投资项目中。2011 年 12 月，哈萨克斯坦利用亚洲开发银行和世界银行提供 的贷款，修建完成了从霍尔果斯到阿拉木图（哈最大城市）的全长 180 公里的铁路。中哈 边境两侧的铁轨于 2012 年完成连通，到 2015 年底，铁道将完成升级以用于运输货物—— 这是第二条途径哈萨克斯坦的欧洲-中国铁路。它将作为从中国到哈萨克斯坦的现有铁路— —“渝新欧（重庆-新疆-欧洲）国际铁路”（全长 6 950 公里）的补充，并在此基础上继续 通往俄罗斯、白俄罗斯和波兰，最终抵达德国杜伊斯堡。 “一带一路”资助的另一个哈萨克斯坦大型基建项目是一条全长 5 100 公里的西欧-中 国西部公路，它将成为中亚与欧洲之间距离最短的高速公路。到 2016 年底建成时，它将用 于促进这片面积广阔但经济发展低下的地区实现工业增长。欧洲复兴开发银行、世界银行、 亚洲开发银行和伊斯兰开发银行为这条高速公路的修建提供了 40 亿美元的资助，丝路基 金也提供了 30 亿美元，直至其竣工。

此外，中国还与哈萨克斯坦在其他领域开展合作。2014 年 12 月，两国签署了一项涵 盖基础设施、能源和物流的价值 140 亿美元的协议；2015 年 5 月，两国又针对潜在项目 （主要涉及能源基础设施）签署了另一份价值 300 亿美元的协议，使得哈萨克斯坦成为中 国慷慨馈赠的唯一一个最大受益者。 然而，几乎所有这些项目尚未启动，其中一些甚至未开始初步规划。而且，这些项目 对哈萨克斯坦投资背后的经济依据尚不清楚：尽管，中国最终将能利用铁路以比现有的海 路更低廉的成本将货物运往欧洲，但哈萨克斯坦几乎没有可以运往中国的货物，即空车返 回。 此外，中国最感兴趣的主要是能够运输石油和天然气以助推本国经济的投资项目。

举 例来说，哈萨克斯坦收到国家开发银行提供的 18 亿美元贷款，用于修建一条从哈萨克斯坦 西部的别伊涅乌到中国边境附近的奇姆肯特的全长 800 公里的输气管道。从这里，新建成 的管道将连通中亚-中国的天然气管道。此外，还考虑为修建 C 管道——第三条通往中国的 天然气管道——提供丝路基金的资助。三条管道全部投入运营时，每年将可向中国输送多 达 600 亿立方米的天然气——约为中国预计需求量的一半。这显然满足了中国的需求。至 于这些管道如何满足哈萨克斯坦对于促进其经济增长驱动因素多样化发展——即摆脱对自 然资源的单纯依赖——的渴望，仍不得而知。

案例研究 2：格鲁吉亚 一直以来，格鲁吉亚尤其热衷于通过“一带一路倡议”提高其投资机会的利益。这是 可以理解的：该国举步维艰，国事衰落，一方面受到邻国俄罗斯的压榨，另一方面受到加 入欧盟缓慢进程的拖累。俄罗斯和欧洲历来是格鲁吉亚最大的投资者，但最近由于其各自 货币表现疲软导致投资兴趣缺缺，进而抑制了经济增长。因此，迫切需要依赖新的投资者： 中国。

为激发中国投资者的兴趣，格鲁吉亚于 2015 年 10 月举办了一次区域一带一路论坛， 并意在使其成为年度盛事。来自 30 多个国家的政商界人士出席了此次论坛，仅中国代表团 40 一家的人数就达几百人。在论坛上，伊拉克里•加里巴什维利总理介绍了四个可能的“一带 一路”项目：

在 Anaklia 兴建一个年货物处理量达 1 亿吨的深水海港，并配备容纳大型巴拿马型 船舶的能力。 l 帮助格鲁吉亚的铁路网实现现代化发展。正在修建的两条大型隧道将连通格鲁吉 亚的东部和西部地区，从而将该国的铁路运速提高 50%，将运力增加两倍。

兴建一条将格鲁吉亚和阿塞拜疆与土耳其卡尔斯相连铁路，进而通往欧洲联盟。 新的巴库 — 第比利斯 — 卡尔斯铁路每年可将 500 万吨货物和 100 万名旅客从亚 洲运往欧洲，且速度将可提高 45%。在接下来几年，其运力有望增加两倍。 l 在世界银行、亚洲开发银行和其他捐款方的支持下，扩建格鲁吉亚的主要运输公 路——东西公路。 这些拟议的铁路建设项目与阿富汗、哈萨克斯坦、马其顿、巴基斯坦、俄罗斯以及塞 尔维亚获得资助的“一带一路”项目一脉相承。 为展示投资于格鲁吉亚铁路系统可能获得的益处，政府报告了最近一次试验的成果， 这次试验测试显示了从新疆到格鲁吉亚波季港的一条全长约2 300公里的铁路的运输效率： 2015 年 1 月 29 日在中国装载的铁路货物于 2 月 6 日在格鲁吉亚卸货。42这次试验不仅涉 及格鲁吉亚和中国，还包括哈萨克斯坦和阿塞拜疆，即当货物穿过其边境时接受了这两国 海关当局的检查。 这次运输测试揭露了一个意料之外的发现。货物运输总共用时七天，其中有五天是实 际的运输时间，其余两天用于边境控制和其他检查。换言之，全程近三分之一的时间花在 了应对行政问题上。所以，即使“一带一路”资助能够帮助改进高铁基础设施，货物运输 的总耗时也仅能缩短一或两天。但与此同时，在整个运输走廊沿途，还对海关程序进行了 简化和标准化改进，用时将可减少一半。这无疑向“一带一路”倡议的官员们发出了清楚 的信号：还需要投资进行行政改革。改进实体基础设施只是所需工作的一部分。

在这方面，格鲁吉亚可与“一带一路”的所有其他参与者分享其有益经验：世界银行 的《营商环境报告》项目指出，格鲁吉亚拥有该地区最简化的海关程序。

如果该铁路沿线 的中国、哈萨克斯坦和阿塞拜疆等国都能采用相同的规章，在新运输走廊的运输速度还能 更快，花费也会进一步降低。

案例研究 3：俄罗斯 在 2011 年 6 月莫斯科的一次会议上，俄罗斯总理梅德韦杰夫与中国主席胡锦涛为两 国之间的双边贸易设定了目标：到 2015 年达到 1 000 亿美元，到 2020 年达到 2 000 亿美 元。起初，两国处在达成这些目标的正轨上，但最近，由于能源价格下跌、货币贬值以及 西方对俄罗斯某些行业的制裁，要想实现这些目标已是不可能。 2011 年至 2014 年间，中俄双边贸易增长近 30%，2014 年达到 960 亿美元。俄罗斯对 华出口 420 亿美元，主要是石油和天然气，但也有有色金属和非有色金属以及木材；而中 国对俄出口 540 亿美元，主要是轻型机械、服装和鞋类、化学品以及食品产品。

为加强两国之间的贸易，一条全新的泛欧亚铁路在 2011 至 2014 年间建成，这条铁路 从中国西南部通往哈萨克斯坦和俄罗斯，然后经由白俄罗斯、波兰、最终到达德国。这条 全长 6 950 公里的铁路现已竣工，主要供中国每年将价值 30 亿美元的货物运往欧洲。

俄罗 斯也开始使用这条铁路，2014 年向中国运送了价值 2.6 亿美元的货物。 梅德韦杰夫总理和胡主席宣布双边贸易目标时，中国的 GDP 增速几乎达到两位数 （2011 年为 9.3%），国际油价为每桶 110 美元（布伦特原油），东西伯利亚-太平洋石油 管道的扩建工程也刚刚竣工——每年可再向中国输送 300 000 桶石油，这极大地提振了俄 罗斯的出口贸易。若干双边大型项目也在密切磋商中。其中造价最高的几个项目是：俄气 （俄罗斯天然气工业开放式股份公司）与中国石油天然气集团公司（中石油）关于修建“西 伯利亚力量”天然气管线的价值 4 000 亿美元的项目；终点位于中国新疆的阿尔泰线天然 气管道；以及诺瓦泰克公司的亚马尔液化天然气项目，中石油计划将其持有的股份从 20% 提高到 30%，年产油量达 1 650 万吨。

数据参见 www.doingbusiness.org（2016 年 2 月 11 日访问）。 自那以后，双边贸易遭遇挫折。俄罗斯联邦国家统计局的数字显示，2015 年，中俄贸 易额下降 30%，为 640 亿美元，这在很大程度上是因为自然资源价格跳水，尤其是石油和 天然气。44化石燃料占俄罗斯对华出口的近三分之二（62%）。另一个因素是，随着欧盟和 美国对俄实施制裁，俄罗斯经济出现衰退。与前一年相比，2015 年俄罗斯从中国进口的货 物减少了 36%。出现下降的部分原因是两国的货币均出现贬值，特别是俄罗斯。难怪在 9 月 2 日俄罗斯总统普京与中国主席习近平在北京会面时，提议以当地货币（卢布和人民币 元）为基准发展今后的贸易关系和联合投资项目。

两国于 2015 年正式就该提议签订协议。 总的来说，能源价格低迷、中国经济增速放缓以及西方对销售油气勘探技术的制裁， 拖慢了或者说冻结了所有大型项目的进程。“西伯利亚力量”天然气管线项目可能被推后 一年，有关阿尔泰线天然气管道项目的协商也被暂时搁置，中方也暂停了对亚马尔液化天 然气项目的进一步投资。这些搁置在一定程度上是因为由于经济增速放缓，中石油将中国 2020 年对天然气需求的预测从 4 000 亿立方米调低至 3 100 亿立方米。 俄罗斯需要想办法实现对华出口多样化发展。从西方制裁中（至少是暂时）受益的一 个部门就是食品加工业。把它发展成为一个利润丰厚的出口部门绝非易事，但在五年时间 内还是可以实现的。肉类和奶制品是一个前景良好的次级部门，能够提高效率和实现出口 推动型增长。其他类似部门还包括纳米技术、重型机械和设备，以及航空业。这些都需要 大量投资和新市场。 在这方面，“一带一路倡议”可以满足俄罗斯的利益需求。

2012 年该倡议首次公布时， 俄罗斯官员对其持怀疑态度，将其视作中国对俄罗斯的后院——中亚——施加影响的工具。 因此，莫斯科大举推进与之相竞争的项目——“欧亚经济联盟”。但此后，俄罗斯却改变 了心意，先后加入多个“一带一路”项目，并成为亚洲基础设施投资银行（亚投行）的创 始成员。“一带一路倡议”被用于绕开西方对俄罗斯银行部门的制裁，和获得亟需的投资 及信贷额度。 2015 年 2 月，俄罗斯公司签署了“一带一路倡议”下的第一批资助项目：价值 58 亿 美元莫斯科-喀山高铁项目（将在晚些时候进一步延伸至叶卡捷琳堡）；。

有银行——俄联邦储蓄银行——提供 9.66 亿美元信贷额度，用于资助公路和物流基础设施 建设；以及向该国第二大国有银行——俄罗斯外贸银行——提供 4.83 亿美元信贷额度，用 于投资农业和交通运输业。其中，高铁项目尤其重要，因为它连接着 2018 年俄罗斯世界杯 的各主办城市。

这些还只是初步投资。完整的铁路项目将连通俄罗斯的首都与哈萨克斯坦边境，总价 为 214 亿美元，主要是中国投资，并且大部分建设工作预计也将由中国公司承保。俄罗斯 的公司有可能参与中亚基础设施的建设工作——初始项目大都位于哈萨克斯坦，造价估计 为 2 000 亿美元。

由于财政赤字不断增加，俄罗斯政府已将基础设施的预算开支削减了三 分之一，在这种时期，这些项目无疑是备受欢迎的补充。 另一个优势是，现在，所有合同均以当地货币签署，从而无需担心汇率变动和过分依 赖美元。随着时间的推移，中俄两国的政策制定者希望看到一个价值 4 万亿美元的“一带 一路倡议”能够完整成型，从而削弱美元作为世界货币的强势地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