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5.187 日本产业大溃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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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技术领先的日本,却仿佛被诅咒了一般,在全球产业竞争中,不断失去对终端的话语权。

这背后,究竟发生了什么?对中国企业,又有着怎样的警示意义?

失落的技术大国

溃败,大溃败!

这恐怕是2021年,中国市场留给日本车企最惨痛的记忆之一。

就在特斯拉、蔚小理等一众新能源车企爆卖之际,日系车在华销量却断崖式下跌,单月跌幅一度超过20%。

比销量下滑更扎心的是,日系车在中国乃至全球新能源汽车市场上,几无存在感。

2021年1-11月中国新能源轿车销量排行榜,前20名没有一款日系车。

事实上,整个2020年,在燃油车时代横扫全球的丰田,只卖出去1.1万辆电动汽车,全球占比不到0.6%。

排名最靠前的日系车——Nissan,也差点被挤出前十强。

如此惨淡的格局,让所有人几乎都快要忘了,日本才是新能源汽车的技术引领者。

早在1997年,丰田就量产了世界上第一款混合动力轿车。2010年推出的日产Leaf,一直是世界上最畅销的电动汽车。

直到今天,丰田依旧拥有全球最多的电动汽车专利,遥遥领先于特斯拉。

不仅如此,以丰田为首的日本车企,几乎垄断了油电混动、氢能源汽车等技术,在动力电池领域也实力不俗。

就连自动驾驶专利,丰田也仅次于通用汽车,位居全球第二。

然而,拥有强大技术的日本,并没能将这种技术优势转化为产业优势。

过去二十年,日本像是被诅咒了一般,在全球产业竞争中节节败退,不断失去对终端产品的话语权。

电动汽车也只是旧伤未愈,新添一块伤疤而已。

上世纪90年代,日本几乎垄断了全球液晶面板产业。东芝、夏普等企业手握的专利,比其他国家加起来都要多。

但在中韩两国企业的奋力追赶下,今天,日本企业几乎退出了这个产业。

光伏产业最早在日本和德国兴起,以京瓷、松下为代表的日本企业,曾是全球市场上最强大的存在。

但如今,随着中国光伏产业的崛起,我们已经很难听到日本企业的声音。

再看眼下的移动互联网时代,中美两国可谓大放异彩。但鲜为人知的是,日本才是世界上第一个提供手机上网服务的国家。

早在1999年,日本电信运营商NTT Docomo便推出了i-mode手机上网服务。

不仅如此,日本还是世界上第一个使用移动支付的国家,索尼的FeliCa技术,比苹果Apple Pay早了整整十年。

甚至,连我们天天扫的二维码,也是日本人原昌宏发明的。

只可惜,技术上领先的日本,在今天的全球手机市场上,却毫无存在感。

2008年,东京大学教授小川俊一在研究了日本企业20年间的全球市场份额变化后,曾失落地绘制出下面这副图:

从图上可以看出,短短二十年间,日本企业在DVD、液晶面板、电池、光伏等众多产业中的世界份额,便从100%跌至20%以下。

对此,连《纽约时报》也曾发文感叹,“为什么日本的手机没有走向全球?”

这个问题,连同日本在其他产业上的惨败,成为一道困扰众人的世纪之问。

被诅咒了的日本产业

关于这个世纪之问,日本人自己有一个著名的解释:加拉帕戈斯化!

加拉帕戈斯是一个孤悬于南美大陆的太平洋群岛,因为长期与世隔绝,进化出一套独特的生态系统。

比如,独有的海龟、蜥蜴、企鹅,等等。

日本的手机产业,几乎就是加拉帕戈斯群岛的翻版。

日本总是在选择一个行业后,恨不得把其中的技术吃干榨尽。这样做的好处是,从一开始就获得对竞争者的领先优势。

但坏处也很明显。

它极易滋生自满,最终走向封闭。上个世纪八九十年代,日本在汽车、家电、半导体等产业上的成功,无疑助长了这种情绪。

彼时,全球市值排名前五的企业,均为日本企业。而坊间也流传着一个神话:日本把最好的产品留给自己,不好的才卖到国外。

这一度让中国人很羡慕,但背后,恰恰反映了日本从自满到逐渐封闭的心态。

一个经典的例子是:许多初次到日本的外国人,都会感到取款不方便,因为日本虽然有19万台ATM机,但大部分不支持国外发行的银行卡。

日本手机从一骑绝尘到日暮西山,很大程度上,也是自满导致封闭的结果。

早在功能机时代,日本便以i-mode为核心,发展出一个移动生态,支持手机上网、看电视、移动支付,等等。

因为发展太超前,日本企业坚持发展自己的一套标准。

比如,手机制式,别的国家用GSM,日本有PHS;移动支付,别的国家用NFC,日本有FeliCa。

这使得日本手机,慢慢进化成一个稀有物种。

用东京庆应大学教授竹下太郎的话来讲:“日本的手机就像达尔文在加拉帕戈斯群岛遇到的特有物种——进化得奇妙,与它们大陆的表亲不同。”

这种专门为日本设计的手机,很难在国外生存,最终导致日本手机厂商的集体沦陷。

封闭的研发,再加上对细节的偏执追求,常常导致日本对产业未来的误判。对此,日本科技专家长谷川公一曾痛心疾首道:“日本企业研究的范围太狭窄,他们在更宽泛的战略上往往出现滞后。”

通俗点讲,就是显微镜用多了,就不会用望远镜了。

以手机为例,尽管日本人最早开发了上网、支付等功能,但最终将手机带进更多场景,并引领全球手机革命的却是美国人。

或许,还有一个佐证是:从来没有一个国家,像日本这样,对研发女性机器人倾注了如此多的热情。

日本人对细节的偏执,有时简直到了令人抓狂的程度。

比如,日本有一种叫Kadokeshi的橡皮擦,由犬牙交错的棱角组成。据说,是为了让用户获得更多“用棱角擦字”的感觉。

这种对细节的偏执,让日本人总是能在产业发展初期,斩获大量的专利,并迅速建立起自己的技术壁垒。

但这种技术优势,有时候反过来,会变成一种包袱。

一方面,投入越多,就越难以割舍,也就是所谓的沉没成本;另一方面,如果你太强大,就没人陪你玩了。

以汽车为例。

丰田本来拥有全球最多的电动汽车专利,但对造电动车这件事却很消极,其社长丰田章男甚至多次炮轰电动车。

原因之一是,丰田在燃油车和混合动力上的优势太明显了。

更重要的是,丰田章男乃至日本整个国家,还有一个如意算盘——豪赌氢能源!

日本对氢能源的迷恋,最早可追溯到上世纪70年代的石油危机。

资源匮乏的日本,长期以来,一直有个夙愿——建立一个以氢为基础的社会,并为此投入了大量钱财。

只可惜,氢能源技术至今尚不成熟。另一方面,日本人掌握全球60%的氢燃料技术专利这个事实,在很大程度上,吓退了其他玩家。

最终,中、美、欧,全球三大市场,齐刷刷选择电动汽车,把日本晾在了一边。

加拉帕戈斯式的研发,给日本产业界带来的最大伤害,也许是偏执的硬件思维。

在日本,人们可以花50年时间,不断打磨、完善一款产品,比如丰田卡罗拉。甚至,连软件也沦为制造业的一部分。

用麻省理工学院教授库苏马诺的话来讲,在日本,软件即制造。

如果说,这种强调零缺陷的硬件思维,在上世纪八九十年代,曾帮助日本横扫全球的话,那么,在接下来的互联网时代,一切都变了。

从手机到汽车……软件开始定义产品,快速迭代取代精益生产,成为决定企业竞争力的核心要素。

新的大时代,曾给日本带来无数荣耀的硬件思维,正反戈一击,成为绞杀日本制造业的致命绳索。

开放,才能拥抱全世界

在一个封闭系统里,熵(entropy),即无序和混乱程度,总是增大的。

这是德国物理学家克劳修斯,早在1865年就提出的理论。后来,它成为了热力学第二定律的核心。

如何对抗熵增呢?唯一的办法,就是开放,与外界不断进行物质和能量交换。

事实上,选择封闭还是开放,最后结局的差异,可能大到超乎你想象。

夏威夷地处太平洋中部,作为世界上最孤立的群岛,这里历经亿万年沧桑,只进化出2.1万种生物。

与之相比,面积稍大的哥斯达黎加,拥有50万种生物。

两者的区别在于,哥斯达黎加地处中美洲,贯通了南北美洲大陆。开放,使得哥斯达黎加的生态链欣欣向荣。

自然界如此,一个产业或组织,也同样如此。管理学大师彼得·德鲁克曾说过:“管理学要做的只有一件事,就是如何对抗熵增。”

在对抗熵增这件事上,夏威夷本身没得选择,但日本产业界曾面临很多机会。

以显示产业为例。

等离子原本是一种比液晶更先进的显示技术,而手握核心技术的松下等日企,原本有希望做大这一产业。

然而,贪心的松下,想独吞蛋糕,拒绝向其他企业开放技术,而其出售的等离子面板,一度占到整个等离子电视成本的70%以上。

整个产业链,最终用脚投票,纷纷转投液晶阵营。

令人惊讶的是,十几年后,在氢能源产业链上演的一幕,与等离子几乎如出一辙。

手握全球最多氢燃料技术专利的丰田,长期严守机密,直到2019年,眼看电动汽车就要改天换地,才急匆匆宣布开放技术专利。

此时,距离特斯拉开放电动汽车专利,已过去整整5年。

尽管丰田高级副总裁鲍勃·卡特曾表示:“在丰田,我们相信,当好的想法被分享时,伟大的事情就会发生。”

但这怎么看,怎么都像是被逼之下的无奈之举。

面对新的格局,日本人尽可以抱着保守的心态,活在过去的辉煌中。但这丝毫阻挡不了浩浩汤汤的历史大势。

当今的天下,互联网让整个世界变成了地球村,生态圈的扩大,加速了产业迭代的周期。

过去,产业迭代周期短则几年,长则数十年。如今,只要一两年,甚至几个月。软件定义产品更加速了这一进程。

游戏规则的改变,从根本上改变了竞争态势。

在硬件时代,美国人被日本人压得喘不过气来。但他们也因祸得福,更加重视软件开发。

最终,美国人在更加强调开放和快速迭代的互联网时代,迎来史诗级的反转。

日本人则在半导体、家电、手机、电动汽车等终端产品上,不断遭遇重挫,逐渐退守上游原材料领域。

在那里,产业变革相对没那么剧烈,他们依旧称雄世界。

但代价是:全球市值排名前五的公司,从上世纪八九十年代的日本企业,变成了美国企业。

这场日美之间气势恢宏的产业大战,对中国企业同样具有警示意义。

最近几年,以FAAMG为代表的美国科技企业,市值不断飙升。相比之下,中国科技企业的市值却严重缩水。

这背后,一方面是全球资产定价权的争夺,另一方面也反映了国际资本更看好美国科技巨头。

毕竟,美国企业坐拥全球市场,而中国企业更多立足于国内。万物互联的时代,平台和生态有多大,舞台就有多大。

开放,对于中华民族的伟大复兴,意义尤其深远。

回顾中国数千年的历史,最强盛的时代,无论西汉还是大唐,都是在开放中走向辉煌。前者打通了通往西域的河西走廊,后者上演了万国来朝的盛况。

最近40年,中国国力的迅速提升,同样建立在对外开放的基础上。

尽管今天的国际形势错综复杂,很多时候,外部环境并不友好,在半导体等行业,我们甚至还面临美国等少数西方国家的打压。

但这不应该成为我们走向封闭的理由。

事实上,即便被打压最狠的华为,也反对封闭式的自主研发。

在任正非看来,科学技术是人类的共同财富,“什么都要自己做,除了农民,其他人不应该有这种想法。”

这方面,日本人已经用无数的产业案例,为我们提供了惨痛的教训。

荷兰ASML之所以能造出顶级的光刻机,乃是集全球智慧于一身的产物,而日本佳能和尼康之所以出局,主要败在了封闭上。

殷鉴不远,中国企业不该重蹈日本的覆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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